玉冕易碎

【修伞】循环三论•画说（上）

　　
         “九十万一次！”

　　“九十万两次！”

　　“九十万三次！”

　　锤音响起。

　　“成交！”

　　台下的男人微抬起头示意。随即起身离开哄闹的会场。

　　他一走，窃窃私语声就放肆起来。

　　“疯了吧这人，那幅画根本不值这个价格，要我说五十万最多！”

　　“人家有钱你管的着。”

　　“你们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——国都研究所的台柱子、号称荣耀星系的第一人……叶修！”
　

　　“第一人先生”身着一件极不起眼的咖啡色绒大衣，行走在雾蒙蒙的城市中。

　　林立的高楼是一个个落了灰的魔方，扭出冰冷的弧度。因为飞行器的出现，街道上的人很少。只他一人走在街上，倒是没了当年被粉丝拥堵的困扰。

　　说来也奇怪，一个科学怪人却这么受追捧。他摇头，紧了紧胳膊下的画。

　　七拐八拐踏上了列车。

　     列车载着些衣着朴素的平民。他坐在窗边，闭眼体会列车上升时的颠簸感。车厢前部几个国中生挤在一起说着悄悄话，而侧身望向另一端，一个老人点着头打瞌睡。

　　窗外的云沫掩盖了所有景色。

　　
　　他揭开重重灰布，打开薄而结实的防护罩。

　　这是一幅很普通的油画。

　　两排松树延伸至远方，一辆上世纪的小轿车行驶在凹凸不平的泥路中央。四周是农田和村落。

　　这副画描述的风光现在的孩子都只能在教科书上的插图中领略到。毕竟全自动化的农业已经在二级边际星实现，那里少有人居住。

　　叶修把画挂在壁炉上方的墙上，暖橙色的灯光仿佛将画带回了旧时光。

　　他点燃烟，静默片刻，走出了房间。

　　叶修家的地上和地下是两个世界。

　　一个像是被时代遗弃一般，沉醉在上个世纪乃至上上个世纪中，虽然许多装修都是摆设，比如那个并不能正常使用的烟囱。

　　而地下室则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存在，各种科学仪器井然有序地排列在冰冷的空间里，总有一盏红灯伴随着嘀嘀声闪烁，或是突然有个仪器传出机械女声的提醒。

　　他白天待在上个世纪睡觉，晚上就跨越几个世纪走向未来。

　　只负责远程协助的乔助手说：“叶教授虽然有时不着调可是人很好……不过其实我们总是跟不上他的思路和价值观。”

　　和他共事多年的好友王教授说：“他只不过是走得太快了。”

　　叶修闻言笑着回：“彼此彼此。”

　　王教授的项目是论魔法与科学的共通之处。

　　叶教授的项目是没有项目。

　　
　　他执着于将各种化学药剂调成漂亮的颜色，或是连一个长而复杂的电路，又或是给机器人撞上一颗猪心……

　　那个会微笑很爱吃总是脸红的小机器人就是他的成果。

　　国家支援了他很多钱供他研究，想和他换小机器人，他甩甩手说不换。人家正要翻脸，他把大学时的研究品给他们，一众人抓着脑袋研究去了。

　　
　　他睡了个长长的觉醒来，赤脚来到客厅，窝在舒服的沙发里，遥控器一摁，壁炉里升起光影投射的火，同时散发出热量。

　　他捧着小机器人端来的热咖啡一脸倦怠。晚上七点三十二分，还没到“下去”的时间，他的生物钟自然显示“仍在睡眠”的状态。可是他睡不着。

　　怔怔盯着壁炉上方的画。

　　有一阵子他以为自己成了老头子，如果屁股底下是摇摇椅，指不定就这么摇到了白发苍苍。

　　然后盯着盯着，在他目光快要涣散的时候，他倏地睁大了眼。

　　两排延伸至远方的树，四周的农田和村落。红色的小轿车本该驶向远方，此刻却好像停了下来。

　　空气中仿佛“咔哒”响了一声。

　　车门打开，一只小手搭在了车门上，接着亚麻色的脑袋探出，有个小人似乎正要从车里走出来。

　　他屏住呼吸，既惊奇又期待。

　　可是画面却忽然静止了。

　　他擦了擦眼，站起身走到画前，仔仔细细端详，却发现并无任何异常之处。小车仍在开着，车门没有开，也没有小人要走出来。

　　错觉吗？

　　他皱眉。他盯着小车灰黑色的后玻璃，摇头。       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TBC.